(三十一)
新的世纪,新的时尚,爱情生活中最基本的准则-忠诚,似乎早已为男人所
厌弃,女人所置疑,完全失了去它应有的份量。如今,还有谁会愚蠢的把它当成
紧箍咒,牢牢地把自己套住,失去放纵的自由?
如今的社会又是如此开放宽容,人和人之间是如此容易地走到一起。彼此尚
不熟悉,便褪去最初的羞涩,天亮以后说分手。
不知是谁说的:“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遇事不钻牛角尖,
人也舒坦,心也舒坦。‘
而我,正沉陷在天亮以后不分手的困惑中,我本来要作一个痛苦的选择:与
王丽分手,而去好好的爱陈静。但如今钟如萍的一句话又使我陷入不舒坦的困惑
中。
‘陈静是个开朗的女孩。’钟如萍解释说。
‘开朗有什么不好吗?’我问。
‘说“开朗”,那是褒义,要说“开放”可能会听起来不中听。女孩的“开
朗”对男人来说,婚前是优点,婚后就变成了缺点。王丽比较贤惠,你要打算好
好过日子,那是个很好的姑娘。’钟如萍说道。
‘但我真的很喜欢陈静。’
‘当然决定是你自己的事儿,这只是我的意见。’
夜深了,周围一片宁静,无边的苍穹依旧迷蒙。不知什么时候,月亮悄悄的
退隐到云层深处,露出丝丝细细的亮光。
‘有时候,真的是一种缘分。’钟如萍依在我的怀里,脸上漾着丝丝的幸福
和淡淡的忧伤,接着说道:“你说得对,天时,地利,和人和让我与你这么快就
上了床。一人在外,很容易出轨。有时候,洗澡的时候我看到镜子里我的苗条身
体,应该说,我的身材不错,但是渐渐地我会感到悲哀,一种做女人的悲哀。‘
‘夜里,我一个人躺在酒店里,这床很大、很软、也很舒服;床单枕头都很
洁白,我有些想入非非,我竟然开始想如果在这床上做爱会是什么场景?这样的
想像让我觉得我自己有点龌龊,我问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胡思乱想?’
‘昨天遇到你,你的魅力,你的坏样,让我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感。
我不知道别的女人在这种情景下会不会也有一些不安宁?总感觉内心有种东
西在痒痒地蠕动着我,也不知道那种感觉应该怎么去形容?令人兴奋、令人躁动,
我不知道那种东西是不是就是性?但我的确感到了兴奋。‘
我静静地听着她讲下文。
‘可是我并没有幻想和你做爱,一点也没有,只是感到有个男人离自己很近
很近,同时又是有一定的距离的,就是这种距离感在撩拨着我,男人和女人之间
保持着这种暧昧的距离实在叫人内心骚动。
‘我想这要是在家我绝不会这样的,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而这样……’
‘我的心情有点沉重,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我有些恨我自己!’
‘其实你用不着埋怨自己。你在美国是读MBA,对吗?’我问道。
‘嗯。’她对着我点点头。
‘你听说过MBA除了工商管理硕士外,还有什么涵义吗?’
她摇着头,说:“不知道。‘
‘嗯,“Married But Available”。’我说。
‘你真坏!’她笑了,说:“子昊,一个人太孤单,两个人就温暖多了。你
的心里能不能也给我留块地儿?‘她的表白完全没有年轻女孩子的那种幼稚和蛮
横,很委婉,留着余地。她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我感到一丝丝晕眩。
床头的灯光漠然;桌子上的两杯咖啡,悠然飘香,温暖了静谧的黑夜。或浓
或淡的思绪袅袅弥散,飘向那或深邃或暗淡的夜空。就在那一瞬,曾经的爱情,
在心中闪过,有些刺痛。我偏过头看她,正好遇上她的眼睛,有些落寞的眼神里
透着淡定、怅惘和温暖。
‘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我想我会想你的。’钟如萍翻过身,头枕在我的臂
弯里,仰望着窗外的月色,显出一种无奈的神情。
‘我也是。’我把她的头紧贴在我的脸颊上,说:“我们可以保持联系,对
了,你有电子邮件吧?‘
‘有啊,不过是公司分配的。’
‘我建议你注册一个自己的私人电邮,我们可以常联络啊。’
‘好啊,来,我马上就做。’
钟如萍把我的胳膊撩开,从床上坐起来,披上一件浴袍,下床走到桌子旁,
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插上电源,接上连线。莱佛士酒店里一切设备俱全,当
然包括互联网。
这时,夜风习习,明月高挂,我想起了孟浩然的《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
》的诗句,是啊,夜晚的凉风把两岸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明月映照着江上
一条孤独的小舟。风吹叶鸣,月照孤舟,江边的夜景凄美动人。面对斯情斯景,
怎不幽思无限?
‘嘿,你在那儿愣什么呢?’钟如萍一切准备就绪,回头望着我说道。
‘哦。’我回过神来,‘我在想,你应该用个什么样的名字?’
‘你啊,这还需要想吗?我就用我的名字,钟如萍。’
‘不,你看那一轮明月,悬挂在广阔无际的夜空,那么高远,那么清逸。又
那么神秘,那么动人。你不觉得我们在这儿的相遇、相会与这柔美的月夜、幽雅
的情韵有关系吗?’
‘哈哈……以前就听说你是个儒雅的才子,舞文弄墨,轻吟浅唱。现在果然
见识了。’钟如萍笑得弯下了腰,说:“好,你说用什么名字?‘
‘苏轼有诗云:“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我们在这南洋相遇,
相会。你就取名为《南洋月》。’
‘好,听你的,我的名字就是《南洋月》,以后你查邮件时,一看见《南洋
月》,那就是我。’
于是钟如萍注册完了电邮,把身上的浴袍一撩,又赤裸着躺在我的身旁。
我抱着她那有些冰凉的身体,突然想起了她的先生,我问:“他为什么还呆
在美国而不跟你一起去北京呢?‘
‘唉!一言难尽。’轻轻的一声叹息,却有着强烈的感动,如同风暴的中心
不是呼啸的倾诉,而是奇异的静默。寂静中发出来的凄厉声响,和凄厉的声音消
失之后的无比寂静,都会震撼人的心。
‘这就是婚姻让人悲哀的地方,无论你曾经多么爱一个人,总有一天,他会
嫌弃你。’钟如萍声音低沉,话语间饱含着一种凄楚与苍凉。
‘婚姻真的有那么可怕?’我说。
‘那倒也不完全是,也有人相濡以沫,相爱一生的。’
‘我看来是很难做到。’
‘我看也是,你可能是一个好的情人,但绝对不是个好丈夫。’钟如萍把头
扭向我,继续说:“这也是我不劝说你的原因,不过,英子的任性和执着我是知
道的,你前方的路可不好走啊。‘
‘是啊,我也时常为此发愁。喔,对了,我准备年底去美国,参加英子的毕
业典礼。’我说道,对无法预见的未来心里有些茫然不安。
‘啊,这么快啊,英子都要毕业了。也难怪,我回北京都一年多了。’
‘在北京还好吧?’
‘还行吧。毕竟那里有亲人,有朋友。但工作环境嘛,在美国呆久了,真有
点不习惯。你也看见了,这哪儿是考察啊,纯粹是为了关系安排公费旅游。说不
定啊,嫖妓还要回去报销呢。’
‘哈……’钟如萍的一番话把我逗乐了。
……
后来我们又聊到现在有许多‘海归’回国发展,而且有些人回国后搞得有声
有色。
‘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国吗?’她问。
‘想回国干一番事业?’我回答。
‘不,我只是想逃避,逃避开那个让我伤心的地方。’
‘怎么,逃避感情?丈夫移情别恋?’
‘也许是吧,我不知道。追踪探查都不是我擅长的事。没有精力,也没有兴
趣。’
‘那又是为什么呢?’
‘在美国八年,有六年分居两地。我先去的美国,一年后他来陪读。后来他
读另一所学校,后来我找工,他攻博。都在美国,可是,美国也很大。两地分居
的游戏玩了六年。’
‘啊?六年?’我惊讶。
‘他总是说,我们会在一起的;这只是个过程;他说,很多人都这样,我们
没有选择。’
‘美国人不是很注重家庭吗?尽管人家婚前风流,但婚后都比较忠诚。’我
说。
‘是啊,我也听别人这么说,不过,我们是中国人嘛。我给他说,你给我打
电话吧。我知道你忙。我只要你说一句你好吗。我只想知道你还在那里。可他总
是说,我很忙,我很累。他说,你为什么不理解我。他说,你不要像那些目光短
浅的小女人。他说,你不该是那样庸俗的人。天哪!’
‘那真的是委屈你了。’我心里有一丝怜爱油然而生。
‘我也忙,我也有学业,也有事业。我的朋友们有事都找我,我有事了,可
我的丈夫对我说,你要自己坚强面对。我坚强面对了六年。八年的异国生涯,面
对茫然的未来,我经常惶恐不安,焦虑难眠。’
我无语,静静地听她的故事。
‘不过看看身边的许多中国人,他们好像都是如此,除了拚命地加班加点干
着一些最为美国人所不屑的重体力活外,手上有多余的时间,全用到吵架去了。
想想也是悲哀,这种被国内很多人梦想着的移民生活,在这里几乎是以同一
个模式疯狂地运转着,谈不上什么好,或者不好。就是过,一天一天地过着。‘
‘我也曾问自己,他爱我吗?’钟如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每逢相聚,他对我真的很好。他会做我爱吃的东西
等我回家,他会给我意外的小礼物,他会让我躺他怀里,然后给我修剪指甲,还
会趁我出门,把家里整理得焕然一新。每次分别,我们总是依依不舍。但每次分
别以后,都是迷惑心寒。’
‘我问他,他的回答总是让我自感羞愧。他说他在学习,在赶论文,在帮导
师做事。而且全是正事。’
‘我从来没有告诉他,我知道他在骗我。他的学校是我帮忙联系的。他的导
师曾是我的导师。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他没在做什么。’
‘我想,在一起就会好了。只要有机会,我就想同他聚在一起。750MI
LE的距离,大多都是我驱车过去,他说他过来会影响他学习。’
‘我很想问,如果你是在学习,为什么连你的导师你的同学都不觉得?为什
么同样的功课,别人,包括我,都可以拿A,你却连B都难保?他说在练英文,
为什么到现在连基本会话都会错误百出?’
‘你应该与他好好谈谈。’我说道。
‘我从没问过。我问不出口。在一起的时间于我是快乐的,但太短暂。分别
的时间是迷惑的,却很长。’
‘其实,对于性我们女人比你们男人还渴求,尤其在那些特殊的日子里,心
情的浮躁,身体的燥热,那简直是在煎熬。’
‘喔?真是那样?’我说。
‘我们开始争吵。开始他会让我。后来,他开始反击,很无情的话,很伤人
的话,没有丝毫犹豫。’
‘我们开始冷战。很长时间。直到彼此都感到厌倦。’
‘我实在熬不住了,身体很差,每天都失眠,精神近至崩溃的边缘,所以决
定回国去。’
这时钟如萍从床上起来,走到Minibar前,拉开冰箱,取出一瓶威士
忌,又拿出两个玻璃杯,倒上酒,并且放入冰块。
‘来,感谢你给予我的性福!’说着我们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
‘现在我和他扯平了。’
我啜了一口,这样的酒我是喜欢的,可我也不会多次品尝,一次让人微醉,
多次就会乏味。有的人就如这酒,一次的邂逅便已铭心刻骨。
洗了澡,穿好衣服,与钟如萍深吻告别。走出莱佛士酒店。看表时发现已夜
半三点。一缕徐徐的夜风吹来。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感,也不知道为谁,委
婉如不绝的音符,轻扣心的门扉。这时,思念便如藤萝一般蔓延开来……